6月26日，在李坪村的一塊茶園里，幾名土家族姑娘一邊采茶，一邊唱起了山歌。
泰和合茶號里，文物述說著曾經的輝煌。
在石門縣，有一條形成于明清時期、連接湖南與湖北、長達400多公里的古茶道。這條古茶道從3個方向與長江相連，然后通向萬里茶道三大港口之一的漢口，留下許多傳奇故事。清末廣東商人盧次倫曾在這里開辦譽滿湘鄂的泰和合茶號，開創(chuàng)宜紅茶時代。賀龍元帥還曾在古茶道邊，刻下“一弓三箭”的勵志圖。
7月下旬，記者來到茶鄉(xiāng)石門，沿著古茶道，走古街巷、踏青石板、進老茶廠、看古碑刻、訪消失的老渡口，探訪這里過去的繁華，感受今天發(fā)生的巨變。
1.茶韻悠悠古道長
7月23日上午，石門縣所街鄉(xiāng)水南渡社區(qū)響起駝鈴聲，一支10多人的“騾馬茶隊”出現(xiàn)在這里的鄉(xiāng)間古茶道上。他們身著黑色土家服飾，唱著勞動號子。騾馬背上馱著兩個楓木茶箱，馬蹄踏在石板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蹄聲。
原來，這是石門縣委宣傳部在組織拍攝《萬里茶道出石門》宣傳片，為8月上旬承辦萬里茶道(石門)工作會議，迎接30多名專家學者現(xiàn)場考察石門古茶道，修訂《中俄萬里茶道全圖》而做準備。
這一再現(xiàn)古茶道的場景，吸引不少人圍觀，喚起了鄉(xiāng)村深處久遠的記憶。當?shù)鼐用袷Y訓林觸景生情，指著“騾馬茶隊”說：“我這間青磚房就是當時的騾馬店?，F(xiàn)在這門前1000多級青石鋪設的古茶道，還連著鄉(xiāng)親們的茶園呢?！?/p>
蔣訓林今年63歲，他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古茶道興盛時的情景：“這里原來非常繁華，江西人都跑來做生意。泰和合茶號的茶葉都要經過這里運往津市。運茶的騾馬隊，一來就有五六十匹馬。來水南渡停靠的船，一來就有二三十艘。直到1963年，公路修通了，這里才平靜下來?！?/p>
“泰和合茶號是120多年前廣東商人盧次倫在宜沙(今石門縣壺瓶山鎮(zhèn))建立的，鼎盛時期有數(shù)十個分莊、6000多名員工、300多艘帆船、1000多匹騾馬，年產宜紅茶15萬公斤，還出口英、俄等國家?！睋涡麄髌倢а莸氖T縣博物館原館長龍西斌在一旁講起了石門茶的歷史。
石門西北部山體高大，海拔在1000米以上，氣候溫和，雨量充沛，是種植茶葉的“寶地”。石門自古出好茶，西晉便有“武陵七縣通出茶，最好”的記載，石門屬武陵七縣之一。石門的牛牴茶是唐、宋、元、明、清五代的貢茶。明清時期，石門主要制作白茶。
“1887年春天，廣東商人林紫晨、盧次倫來到石門宜沙鎮(zhèn)，準備前往湖北鶴峰開銅礦，無意中品嘗到石門的新茶白毛尖，喝后拍案叫絕。第二年，盧次倫在宜沙開辦茶業(yè)，專做紅茶，結合地名，取名宜紅。宜紅茶外形細緊、色澤烏潤、湯色紅亮、味道醇厚，廣受歡迎?！饼埼鞅笠贿吔M織拍攝，一邊當起了解說員。
在長期運輸茶葉的過程中，石門在明清時期逐漸形成了騾馬古道。盧次倫到石門后，為方便宜紅茶運輸，又組織人開山鑿石，拓寬拉長騾馬古道，捐修了400多公里長的青石茶道、數(shù)十座橋梁，并疏通渫水河道，形成了以宜沙為中心，去往湖北鶴峰、五峰、宜都等地的多條分支線路。
“除了古茶道，盧次倫還開拓了水上茶道，沿渫水上游入澧水，過津市，下洞庭，進長江，到漢口。這種水陸并進的古茶道，在全國來說也是罕見的?！饼埼鞅笞院赖卣f。
2.古茶道上遺跡多
通過古茶道，將茶葉、藥材、桐油等山貨運出，也運入食鹽、布匹等生活用品，還帶來了思想文化的傳入與輸出?，F(xiàn)在石門遺留的宜紅古茶道沿線，仍保存著大量的青石板路、石刻、古茶園、遺址等，成為重要的文化旅游觀光線路。
石門縣政協(xié)副主席楊書凡曾任縣茶葉辦主任，講起“茶經”，他興致勃勃：“石門夾山的茶禪文化向外輸出，宋代禪師圓悟克勤主持夾山靈泉禪院期間，潛心著得《碧巖錄》。他書寫的茶禪一味真跡就流傳到了日本。日本流行的茶道源于夾山，至今日本的茶室還常見描繪夾山佳境的對聯(lián)猿抱子歸青嶂后，鳥銜花落碧巖前。外面的宗教、藝術等也隨之傳入，石門縣太平鎮(zhèn)石水田村至今還保留著一座天主教堂。這座天主教堂，曾成為泰和合茶號的一個茶葉存儲倉庫?！?/p>
位于壺瓶山鎮(zhèn)的泰和合茶號，是石門古道重要文化遺址。記者沿古茶道一路走來，到達泰和合茶號時已是傍晚時分。泰和合茶號群樓飛檐翹角、灰墻黛瓦。推開雕圖鐫花的青石大門，茶香撲面而來。
經過維修的泰和合茶號面闊三間、前后兩進，麻石門窗、木樓雕梁，里面陳列著不少茶箱、茶袋、茶壺、茶鞍等物件。一層正廳接待客人及辦公，樓上有小閣16間。上樓的木樓梯上，還殘留著馬蹄印?！爱斈犟W運茶葉，馬匹直接牽上二樓裝卸?！饼埼鞅笾钢鴺翘萆系鸟R蹄印說，泰和合茶號屢遭損毀，現(xiàn)在僅剩主樓和東側部分茶葉房、騾馬房。透過現(xiàn)存的泰和合茶號，也可看出當時這個建筑群宏大雄偉。
“利用宜紅的興盛，盧次倫大興義舉，興辦義田、義業(yè)、義渡、義學，設立賑濟處，為百姓義診施藥、賑災救災，宜沙古鎮(zhèn)很快發(fā)展成為小漢口小香港?！饼埼鞅笳f。
石門古茶道，在戰(zhàn)爭時期成為紅色革命通道。這條道路上，留下了賀龍、王爾琢、陳振亞等革命先輩的足跡。常德知名文化人張?zhí)旆蛘f：“這也是一條紅色古茶道。”
1928年，賀龍在石門建立了蘇維埃政權，成為湘鄂西根據(jù)地的一部分。1930年2月，黨中央指示湘鄂邊的紅四軍東下，與洪湖地區(qū)的紅六軍會師。賀龍出師前請來石匠，在石門縣蘇維埃政府辦公地賀家臺（今石門縣南北鎮(zhèn)賀家臺村）后山不遠處的巖壁上，雕刻了“一弓三箭”圖，意為中國工農紅軍一定要射倒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紅軍將士在圖前集體立誓：不獲全勝，決不回還。
在賀家臺村古茶道邊的巨石上，“一弓三箭”石刻仍清晰可見?！斑@是賀龍元帥親自指揮工匠刻下的?！饼埼鞅蟀情_覆在石刻上的草叢說。
在皂市至磺廠進入慈利縣境的古茶道上，有一座已破舊的橋梁架在奔涌的渫水上方。一名中年男子躺在橋上的搖椅上，搖著蒲扇乘涼。龍西斌帶記者走上橋，邊走邊說：“這座橋叫白云屋橋，是古茶道上一座重要橋梁。當年賀龍元帥率領紅軍在這一帶打游擊，多次從這座橋上走過。1935年7月發(fā)洪水，白云屋橋被沖毀，賀龍元帥叫人重修，所以當?shù)匕傩辗Q之為紅軍橋?！?/p>
3.千呼萬喚出深閨
為了讓石門古茶道和茶文化走出深閨，石門一些有志于茶文化研究和傳播的專家學者付出了不懈努力，龍西斌就是其中之一。
2002年，龍西斌對茶產業(yè)工作人員講，《碧巖錄》出自石門夾山。見大家將信將疑，他帶著兩批人員，先后到省圖書館和北京圖書館查閱古籍。
2013年3月，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俄羅斯，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的演講中特別提到，“萬里茶道”是連通中俄兩國的“世紀動脈”。近些年，中俄蒙3國還聯(lián)合開展萬里茶道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工作。石門縣也加大了對當?shù)?00多公里古茶道的保護力度，并于2016年啟動古茶道文物普查工作。
龍西斌的干勁更足了，他墊資10萬元，請專人走村入戶收集馬鞍等文物。2017年5月，為迎接國家文物局調研宜紅古茶道、展示石門茶歷史文化，身患糖尿病的龍西斌帶藥物，搬個沙發(fā)，在縣文廟茶博館里干了7天7夜。2017年9月，為迎接第二屆宜紅古茶道學術研討會，他用了3天3夜，把正在維修、垃圾成堆的泰和合茶號原址，變成了茶文化歷史厚重的紅茶博物館。知情人向他豎起大拇指：“你會變魔術呀！”
受龍西斌感染，石門壺瓶山茶業(yè)有限公司董事長鄒應瓊將自己珍藏的近千口茶箱、千條茶袋、千件茶具無償捐贈給石門縣博物館?？h文化館84歲的退休干部賈國輝在病床上編寫茶歌。
為充分挖掘石門茶文化，龍西斌帶領博物館工作人員，查到古建筑、古茶園、古渡口等古茶道遺跡共45處，收集茶箱、茶袋、茶具、馬鞍等可移動文物6000余件。龍西斌興奮地說：“這些遺跡和文物，證實石門是古茶道的一個重要樞紐?！?/p>
去年，經國家、省以及俄羅斯申遺專家現(xiàn)場考察評估，石門被納入萬里茶道湖南段申遺推薦點和中國段申遺一般推薦點預備名錄，為萬里茶道(石門段)申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今年7月，石門縣委副書記、縣長郭碧勛赴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參加萬里茶道高峰論壇，石門古茶道再獲推介。
4.致富路上茶業(yè)興
石門茶葉，從古代走向現(xiàn)代，滋養(yǎng)著茶鄉(xiāng)兒女，成為眾多農戶脫貧致富的“金葉”。
“土家幺妹長得乖，甜甜的酒窩逗人愛，一壺罐罐茶芳香醉人懷，一曲山歌調飄到云天外”在石門縣壺瓶山鎮(zhèn)李坪村茶山上，幾個土家婦女身著紅色服飾，一邊采摘茶葉，一邊唱起了土家山歌《幺妹住在十三寨》。悠揚動聽的茶歌，伴著茶香飄向遠方。
50歲的唐純桃把采好的茶放進腰間竹簍，黝黑的臉上寫盡了生活的滄桑?！拔沂?014年建檔立卡貧困戶，那時兩個兒子讀書，丈夫疾病纏身，不能干重活，一家人靠種地勉強維持生活?！碧萍兲腋嬖V記者，2014年，常德市委派來的扶貧工作隊駐村，幫助村民大力發(fā)展茶產業(yè)。唐純桃家種了15畝茶葉，去年有10畝進入采摘期，收入達3.2萬元。今年春季采摘芽頭茶，唐純桃就賣了2萬多元。唐純桃所在的李坪村也從省級貧困村發(fā)展為茶葉專業(yè)村，近3年發(fā)展有機茶3000畝，有203戶589名村民靠種茶走上致富路。
“石門產茶區(qū)農民，80%的收入來自茶葉，茶葉產業(yè)已帶動2萬多貧困戶脫貧致富。”石門縣農業(yè)農村局副局長覃業(yè)盛介紹，這些年來，石門縣大力推動茶葉產業(yè)高質量發(fā)展，打造生態(tài)有機石門茶品牌，穩(wěn)定石門銀峰綠茶生產，加快恢復傳統(tǒng)宜紅茶生產。目前，全縣有茶園18萬畝，年產干茶2.2萬噸，年出口茶葉8000多噸，茶葉年綜合產值達18億元。
“我們正在挖掘古茶道等資源，推進茶旅融合，延伸茶產業(yè)鏈條，提高附加值?！瘪麡I(yè)盛說，從2003年起，石門已連續(xù)舉辦16屆“請喝一碗石門茶”活動，推動發(fā)展旅游業(yè)。隨著夾山茶禪游、白云山茶文化游、東山峰茶山花海生態(tài)游等逐漸興起，石門全域旅游呈現(xiàn)廣闊前景,為茶農脫貧致富開辟了新路。
